一篇名为《生活在树上》的“八股文”火了,好些人又搓着手在问了:你怎么看?这篇文章当然是一篇“奇文”,比起报菜名一样的引用,更令人奇怪的当然是里面的生僻字眼,在一篇不长的文章中,竟然塞下了如此多的生僻表述:嚆矢、滥觞、振翮、肯綮、玉墀、婞直、张本、祓除、薄脊、孜孜矻矻、祓魅、觇、洵。一个高三学生到底是在哪里学的如此多的生僻字眼?这当然是一件“奇事”,这不仅让我想起另一件奇事,就是被称为“流浪大师”的沈巍,我们奇怪,一个拾荒匠,是在哪里学得如此多的文史知识?
一篇名为《生活在树上》的“八股文”火了,好些人又搓着手在问了:你怎么看?
这篇文章当然是一篇“奇文”,比起报菜名一样的引用,更令人奇怪的当然是里面的生僻字眼,在一篇不长的文章中,竟然塞下了如此多的生僻表述:
嚆矢、滥觞、振翮、肯綮、玉墀、婞直、张本、祓除、薄脊、孜孜矻矻、祓魅、觇、洵。
一个高三学生到底是在哪里学的如此多的生僻字眼?这当然是一件“奇事”,这不仅让我想起另一件奇事,就是被称为“流浪大师”的沈巍,我们奇怪,一个拾荒匠,是在哪里学得如此多的文史知识?
沈大师的言辞中,可有什么警世的道理?《生活在树上》一文,可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视角?这些不过是车站小报怪趣味的“奇人奇事”之衍生谈资罢了。
那沈大师可真有大本事么?那写文章的小童可真有不世出的才华么?那蛇身人首的女人可真有预言的神功么?等等。
这孩子是不是要生活在树上我不知道,但我们肯定“生活在网上”,又互联网摆布我们的注意力。所以,有意思的从来都不是互联网上的“奇人奇事”,而是互联网上的“奇文奇事”是如何产生网络涟漪的。
例如沈巍之事令人唏嘘的,不是他智慧的真假,而是直播风潮在他身上形成的风暴,与他自己命运的起落。
同样,《生活在树上》这篇文章本身没什么可说的,真正可以想想的,是这篇“奇文”引发的网络知识大生产的“自媒体共谋”。
现在局势已定,网上已经炮制出数量相当庞大的文章,且还在持续增长中。给家长看的,说这篇文章中的方法如何提取,可以仿制出满分作文;给成年受众看的,或是批判文章,或是在解析文章内容。
我们因此在这个机会之下,增进了我们对“好文章”的理解吗?我看完全不能,对于增进好文章的“理解”,什么样的文章是好的例子呢?
要么文章本身有独到之好,值得模仿,要么文章犯了我们大家都容易犯的错误,我们靠这个例子再次理解我们的错误予以避免。但很可惜,这篇文章乏善可陈。其中的毛病又和绝大多数人的行文习惯完全不同。
我想最后只能落下一句:内容空泛,用典过多的形式不是好文章。这个观点我们之前不知道么?
况且,在这件赫然已经成为热点的大事中,其实我们每个人阅读、关注这篇文章的时间有多长呢?我们大概都读过(扫过)原文,看过一两篇评论文章,那么这个时间在5分钟左右。或者我们仔细的阅读原文,看过一些分析,这个时间在15分钟左右。
这么短的时间,能奢望从中得到什么了不得的见解呢?
所以其实我有点知道希望我评论一下这篇文章的读者,想看到些什么。大概是希望我能够从这里面卷帙浩繁的引用中,给出一些批判吧。为何里面的引用仅仅是表浅的提及,为何他们很多甚至还互相矛盾,甚至错误。
说到底,这还是一种网络“顺理”,这篇文章有不小的问题,这不用很高的造诣就能看出。但为何还要继续浏览和诉求着对他的批判呢?当然与这是一篇高考满分作文有关。一篇不那么好的东西获得了它不应该拥有的赞誉和利益,这无疑触动了我们敏感的公正神经。
静下来想想,这件事关乎教育公正吗?关乎某种既得利益吗?网上有人说,“你的孩子还在当小镇做题家,别人家的孩子已经在看海德格尔和卡尔唯诺”,我不知道看海德格尔和卡尔唯诺要花多少钱,竟然成为某种阶层的说辞。即便考虑其中的“收入”导致“文化”分布不均,我想这些东西会更多的影响红酒、雪茄、滑雪、出国游学,而并不那么阻拦着海德格尔与卡尔唯诺。
这件事似乎与教育公平并无多大关系。
因此在这里,网络批判还是要求对这件事本身的一次公开处刑,是这篇文章因为公平而“应得”的惩罚。既然得了高考的巨大利益,那么在网上被人批判也是正常。
很多想听我说说的,是召唤我下场来做这场的打手,提供一篇10分钟的公开处刑秀。这不是我愿意做的事情。不过这不是问题,因为愿意做的实在太多了,这篇文章的热度还未过去,有的是人会来继续批判。
了解这篇文章和浏览它的公开处刑,十分钟。 了解Tiktok并浏览不管是揶揄批判哪方的文章,十分钟。 浏览一个可怕的社会安全新闻,十分钟。 马斯克又大放厥词了,看看对他的指责,十分钟。
当然,在茫茫的互联网上,这样的十分钟是无限多的,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发生,名人丑闻,大公司的批判,国际政治冲突,社会议题。
尤其是各种各样的“品评”,新的电影上映,是好还是坏?新的综艺上线,里面的人孰优孰劣?谁人淘汰,谁人晋级?公平与否?苹果的新手机值不值得买,老罗做电商直播是好是坏。
这毫无疑问都是海德格尔所说的“闲谈”而已,这里面的“愤怒”、“悲伤”、“轻蔑”都是在那10分钟内的一个“临时状态”,一旦进入下一个10分钟,立即又换上一副别的面目。
“闲谈”就是“不先行占有事物而理解一切”,当然如此,人们并不真正关心或恐惧,何必占有事物呢?再说了,10分钟时间,我们能占有什么呢?
不过人人都对自己的“理解”持十足把握,难以更改。
其实今天最抓住我的是一件这样的事,一位来自疆省的青年在上海,但因为最近形式的原因,已然从小区被赶出,且不被任何酒店接待,又无法回去,已然走投无路。
且在相关的帖子中,下面的回复是这样的:
“绿码不会为难你,上海肯定不只你一个疆省人” “扯犊子呢,把健康码亮出来啊” “有绿码怎么都好说,红码了全国都不行,这是标准” “肯定不是绿码” “自己去过哪里,心里清楚,健康码不是绿码,按照规定就该这样”
这是即便我在之前对“健康码”表示质疑之时都完全不会想到的,到今天,我们所有其他人,挟健康码对他人的生活发表着毫无质疑的批判,不到半年,我们已经发明出了新的“贱民”阶层。这甚至不用权力来对他们进行污名化,就在我们自己之中,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这就像一场巨大的社会实验。一种“客观而理性”的“大数据健康风险监测”,发明了新的话语,新的身份,新的道理和全新的压迫。
所以,在这个时候,如果你们邀请我说,这有个人写了一篇卖弄而浮夸的文章,还得了高考满分,你下场骂骂他吧,我确实没这个心情。
有远远严峻得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