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焦虑,寂寞疏离,正义缺失。都是老问题。这是个问题、现象、概念一起爆发的时代,折射出我们当下问题的多重性。是钱不够的问题吗?是知识不够的问题吗?是结构的问题吗?是“上帝死了”的问题吗?是技术的问题吗?是文化的问题吗?
后真相,后人类,后现代。大词不断。
阶级焦虑,寂寞疏离,正义缺失。都是老问题。
这是个问题、现象、概念一起爆发的时代,折射出我们当下问题的多重性。是钱不够的问题吗?是知识不够的问题吗?是结构的问题吗?是“上帝死了”的问题吗?是技术的问题吗?是文化的问题吗?
问题越多重,方法就越多,多到应接不暇的地步。有一些书是一定要读的,一些身体锻造一定要参加,一些道理一定要知道,有些商品一定要拥有,有些国家一定要去,有些苦一定要吃。即便明白生活要有取舍,不可面面俱到,深入其中任何一个,例如通过求取知识理解生活中爆发的问题,也是无穷无尽。
走到此处,最容易生出几个念头,包括:这些麻烦和问题才是所谓的“人生本质”,还有:既然无法穷尽求索,则一切都有其道理,也有其没有道理之处,当然还有人开始轻率地说:生命不过是…”,后面可以是科学主义的,也可以是轻率的迷信。当然更多的,是不再可以真诚的提到这些词汇,是有一点害臊的,“生命”、“灵魂”、“幸福”。他们都成为过于空洞和无所指的废词,只在酒后可以提起。
我想这是“后XX”时代的来源,因为当下扑朔迷离,已经成为一团理不开的线团,“后XX”其实既是对旧日不再的决绝,也成为一种重启的希望,让我们可以抛下现代的种种不堪。至少轻装进入一个新的时代。
不过这还是一厢情愿的语言游戏,老问题一再绵延,即便套上了互联网的壳子,被互联网变得即显眼又剧烈,也并未让这些问题的实质改变。“后XX”社会中构造出来的新概念,里面都是旧问题,旧烦恼。
说明有一个问题,有一个问题,我们还未真正面对,或苦难还未完全生发。那就是“现代”。不要太着急的逃向未来,且让我们做完现代的功课。
“革命”和“时代”这两个词被用的太过频繁,频繁的“革命”让新“时代”降临,最近的是“人工智能革命”和“5G时代”吧。衍生的表述很多时候是“这次大不同”,说明讲述者也明白,关于“新时代降临”的故事是个“狼来了”的叙事。
上世纪80年代后出生的人,容易沾染这种历史断裂性跳跃的叙事,毕竟成长过程因为内外诸多的要素,经历着显性的变化,不管是经济的巨大发展,技术的快速进步,尤其这两者转化为消费品的爆炸。再加上我们一直浸淫于一套“剧变”的叙事中,对于80年代出生的人而言,世界似乎已经是一个全新的天地。我们摆脱了一切历史,不管他是儒家的,是宗教的,是启蒙的,是20世纪的,一个彻底的新世界交在了我们手中。
这无疑是一种辉格史观在今天的呈现。但如果我们仔细看,近看我们的着装与每日生活的物质构成;隔一点点距离,看到基础的社会行政管理方式,看到学校和升学方式;再隔一点点距离,看着货币,外汇,国际贸易,联合国;或者拉开最大的距离,看着理性主义,科学与技术,将自然仅仅当作物质资源供应环境的想法。
我们会发现,这与福柯笔下的20世纪,马克思笔下的19世纪,与康德和亚当斯密笔下的18世纪,其实都没有拉开很大的差距。18世纪的“贸易猜忌”,19世纪的“国家意识”,20世纪的“知识论危机”,在今天依然是最棘手的问题。
而且今天的贸易问题,国家问题,知识论问题,依然紧密的延续着过去的脉络。从白银危机以来的贸易的张力,从民族之春以来的国家的张力,从唯名论革命以来的知识的张力,我们依然踏在这条绵延的路径上。更不必说从彼得拉克树立现代主体以来,沿着笛卡尔,康德,叔本华,尼采的道路一直到今天,我们个体的忧虑和问题,也不过是这棵老树开出的新花。
对于何谓“现代”,这个在20世纪可能是最火热的“概念”,虽然今天已然被“后现代”的叙事冲击。但我想再次强调对它的理解,是一点也不过时的。
且恰是在我们认为所谓“现代”是个没来由的,一个与过去切断,仅关注当下的时代,依靠对“现代性”的理解,重新与过去连接,才是个更加重要的话题。而且我想大多数读者读到此处,这个问题甚至是“无法理解”的,什么叫做“与过去连接”?
在这里,“与过去连接”有两重的含义。我想这两个意涵就是理解“现代性”这个问题的关键,也是“个人主义和平民社会”想要建立对于“现代性”理解的核心。
首先,我们现在遭遇的问题和困境,是人类漫长困境的新展现,不可知论,虚无主义,个人面对大型共同体的迷惘,都是漫长历史中的一再出现的问题。今天的人在担忧的问题,甚至包括“后人类”的担忧,也绝非新问题。虽然据此,还不足以宣称这里面一定蕴含着某种人类重复的命运。但我们今天面对的问题虽然有着全新的因素和表象,例如互联网,但漫长历史的经验,仍然于今天大有裨益。
其次,我们现在遭遇的问题和困难,并非某种断裂或崭新阶段后突发的情况,而是可以至少上溯至18世纪一个清晰的发展脉络。这就像今天的人面对自己的问题,有一种返回幼年源生家庭的分析方式一样,今天我们面对的实质问题,不管是亲密关系的问题,还是意义的问题,或是制度的问题。都可以在宗教改革与启蒙运动中,找到其最初的萌芽。
因此,再谈“现代性”,是为站在问题的十字路口,面对四面茫茫大雾,不知来处,亦不知去处的现代人,引向其历史路径的尝试。这不仅是为了获得一种“说法”,更是为了获得一种“根基性”,一种“源泉”的力量。
现代性研究汗牛充栋,马克思•韦伯提出之“理性去魅”,已经是一种现代性的明确提法。其后研究者层出不穷,核心围绕在个人主义,资本主义,城市化,工业化,全球化等方面。直到二战后,“后现代”的提法开始盛行,直到今天。
当然对“现代性”的认识永远是一个阐释,而非科学论证。阐释的好坏有两个方面可能是重要的:
1 对当下问题的解释力
例如对于当下很多人都有直观感受的“传统道德的瓦解”,那么韦伯的“理性去魅”当然就有很强的解释力。例如类似“道德的演化论”这样的社会生物学理论,就瓦解了附着在“道德”上的一切神秘和精神价值,证明了道德不过是一场更久远和隐秘的算计。那么传统道德自然瓦解。
不过这种瓦解的路径是很多元的,例如福柯延续尼采《道德的谱系》,证明传统道德不过是一种权力技术,同样很有解释力,这与韦伯的说法是完全不同的视角。
“现代性”的所有书籍,都蕴含着各种不同的视角,凡知名大家的著作,解释力都是非常强的,我又何必再添一套说法,让这个言论变得更加复杂?
2 对解决方式的指引
这是阐释的新一面,也是永远可以有更好阐释的关键。我们依然从韦伯的“理性去魅”入手。如果“传统道德瓦解”真的是一个问题,而其关键是“理性去魅”,那么解决方案自然是“复魅”,但是如何做呢?实际上,韦伯的“理性去魅”作为具有“社会科学”性质的阐释,是有一定“决定论”意谓的,意思是说,“去魅”是一种必然,没有机会复魅。这也是今天很难从艺术或宗教本身重新复兴其意义的原因。
那么从福柯的“谱系学”角度,福柯最终引出了生命政治和自我技术,这当然是一个比韦伯的阐释对解决方式更有指导的角度。但在今天的现实问题之中,这样的视角和当下的权力结构,与互联网技术,依然有了脱节。
因此这第二个维度,是我希望再进行一次“现代化阐释”的动机,如果能够贴合今天的现实问题,和今天的情况,再进行一次尝试,这就是“个人主义和平民社会”的视角了。
3 个人主义和平民社会
有一种已经稍微过时的表述,就是说现代中“个性”被极大的强调,但是人们追求“个性”的方式却狠没有个性。说这个表述过时的原因,是今天的年轻一代确实已经抛弃了“个性”这个词汇,个体独特性的不可能,已经被接纳了。
但这个表述中呈现出的那种“矛盾性”,依然是存在的。这个矛盾就是“个人主义”与“平民社会”的矛盾。可以直观的展现为对个体成功和权利的关注,与一种集体身份捍卫之间的冲突。更直观的,可以展现在一个日常生活表达和表现都极其自私和自我中心的女孩儿,在面对偶像或饭圈参与时的极端服从与无私。
这两个视角,我将其总结为“个人主义”与“平民社会”之间的矛盾。二者在其各自的叙述之下,都是极其合理的,但当其形成一种综合的意识形态时,显著的矛盾就浮现出来了。
拥有私有产权,社会高度流动,并因为教育拥有反思能力的现代人,生出一种围绕着自我的视角,评断,谋划,是个非常合理的历史路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斯密预言之“理性人”应当主导社会,人们的行为都能够反推出他的动机,而这个动机是围绕个体的视角可以导向自利的事情。
另一方面,与贵族和传统权力相对的,在社会发展过程中,不断形成其对应面,促成一种中低层民众的整体意识和整体行动。这体现在尼采对于基督教兴起的分析,或是法国大革命前后的分析之中。因此中低层民众会形成集体的身份意识,成为民粹主义的主要动因。这也是自然而然的。
历史本应该在这两条路径上发展下去,社会中高阶层形成越来越强烈的个人主义意识,而社会贵底层形成平民主义意识。但“现代性”过程却偏偏不是这样。
4 真正矛盾的呈现
可以看看马克•扎克伯格,他所拥有的财富和权力,是过去任何时代的君王都难以想象的。若是在20世纪初,这样的人会迅速锦衣玉食,从头到尾与平民大不相同,但恰恰相反,他据传开着一辆丰田车,他穿着牛仔裤、拖鞋和帽衫,他在罗马旅行时,直接和妻子在路边吃麦当劳。
反过来,中低层民众也没有心安理得地融入到集体身份,快时尚在全球的成功,消费主义快速向中低收入人群扩展,贷款消费在所有主要经济体成为问题。人们拿着自己非常微博的收入,积极地投入金融投资。这些都是极其“个人主义”的行动。
这汇集成一些突出的,难以理解的现象,从不关心公共事务的年轻人,对更巨大的话题爆发出偶像崇拜一样的深度参与;也像是高年龄的一辈闯入互联网世界后被点燃的使用热情;像是在一个完全相对主义的时代,人们又有几乎最强烈的道德敏感,他们在网上成为道德警察。简言之,人们十分的确定着A,一个来自个人主义的观念,同时人们十分确定着B,一个来自平民主义的观念,而这两者完全是南辕北辙的。
“现代性”是这种认识上的巨大矛盾,也是这种理性和概念的认识本身。他们对A和B的确认,都来自A和B背后类似科学的形式,数据与逻辑。矛盾就这样被引入生活。而“现代性”问题的解决,也就蕴含在对这组矛盾的化解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