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已经没见到过乐观主义者了,今天的笑是讽刺的苦笑,像是今日之脱口秀的内容,那里面全是可笑可鄙之物,展示丑陋以博人一乐。背后是一种审慎的孤独和悲观,成为智慧的象征,我们大大方方,甚至带着点儿得意谈论着悲观。在诸如“内卷”或“加速”这样的词汇上,我们清楚地表达出这种悲观。这不是一个无知和迷茫的悲观,而是清醒和博学的悲观。是建立在公众号文章、言之凿凿的视频,知识付费的教育后,充分被信息支撑,被说法证明的悲观。我们拥有一个充分的信念。今天我就是冲这个而来。
我几乎已经没见到过乐观主义者了,今天的笑是讽刺的苦笑,像是今日之脱口秀的内容,那里面全是可笑可鄙之物,展示丑陋以博人一乐。
背后是一种审慎的孤独和悲观,成为智慧的象征,我们大大方方,甚至带着点儿得意谈论着悲观。
在诸如“内卷”或“加速”这样的词汇上,我们清楚地表达出这种悲观。这不是一个无知和迷茫的悲观,而是清醒和博学的悲观。是建立在公众号文章、言之凿凿的视频,知识付费的教育后,充分被信息支撑,被说法证明的悲观。我们拥有一个充分的信念。
今天我就是冲这个而来。
这种悲观坐落在理想和现实这组二元对立中,就像我们生活中很多其他的二元对立,主观与客观,物质与精神,工作与休闲,应试与素质,进步与落后。这是我们理解世界的基本框架,也是我们存放理想与现实的场域。
理想美好但不可能,现实残酷但必须接受。这个句式有无数版本。
理想中的素质教育不可能,应试教育虽然残酷,但因为追求学历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理想中有价值的工作不可能,现实的工作虽然需要放弃很多,但因为维持生活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理想中恋爱的那个对的人不可能,现实的恋爱对象虽然条件上有诸多问题,但因为需要伴侣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理想中和父母家人互相照应的生活不可能,现实中的家人虽然令人烦恼但必须接受,但因为责任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理想中有成就而辉煌的生活不可能,现实虽然有很多荒唐和重复,但因为所谓人生就是如此虽然平凡但必须接受。
凝结成为我们悲观的终极解释,理想美好但不可能,现实残酷但必须接受。这成为一个压迫性的信念。
悲观和面对现实有什么不好呢?如果面对现实能够过好一个踏踏实实的生活,我好像也没必要非得来分辨一番。
不过悲观的痛苦是明显的,我们没有平静地接受现实。对教育、对工作、对家庭、对爱情、对明星,我们满腹牢骚。微博热搜、知乎问题、豆瓣小组中充斥着悲情和讥讽的言论,我们发明的网络流行语,几乎所有都是为了否定和排遣我们的负面情绪。
“平淡才是真”,这是难得喘息时聊以安慰的言辞,一点风浪我们就方寸大乱。但如果“现实”的问题仅仅如此,恐怕都还能以“人生的本质就是苦难”之类的空话糊弄过去。
现实还会逼迫我们做些别的,例如“不得不作恶”,谈及发家致富,大多数人对于第一桶金都有非常宽容的道德观念,要完成原始的积累,在一个现实社会中,总需要把手弄脏。任何造假者面对镜头,都以“不这样做,便不能赚钱”为由辩护。
而在社会中,我们无法帮助他人,冷眼旁观,也是受制于现实的残酷和人心叵测。这还会造成人与人的猜忌,在任何关系中率先发难以求自保。
在社会领域,政治现实主义早已经推倒道德,国际社会胜者为王,迷信霸权。任何正义主张都被讥讽为“圣母”,不管你是环保、女权、劳动权益,在公共舆论中都寸步难行。
悲观与现实可不仅影响我们对未来的一点期望,似乎只要调整期待就可以和平凡共处。悲观与现实促使我们降低底限,并极力否定他人的追求。
然后竞争似乎变得可爱起来。“没有考高,你拼得过富二代吗?”这一句话,似乎就抹平了从教育资源到招生名额等等方面的巨大不平等。我们开始自觉为“现实”辩护,一切其他的可能性,要么幼稚,要么是可耻的阴谋。
理想的存在被取消,现实成为了唯一真实的之物。恰恰如此,我想做的还不是要高举理想,说服大家理想可期,而是说只要走入理想和现实的二分,我们基本就要否定理想存在了。
在理想和现实的二分中,取消和抹杀理想的方法多种多样,其中最神奇的,莫过于理想抹杀在一种实现理想的路径中。这多奇怪。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就是这条理想路径的名字,我们很多人构成生活理解的基础图式。生理的需要,安全的需要,归属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需要有高低,实现有先后。生理与安全需要的满足,大概被我们理解为“现实”的,而尊重与自我实现,大概被我们理解为“理想”的。
因此现实与理想不仅二元对立,还有先后关系,人必须先实现自己的现实需要,再实现自己理想的追求。这个句式也有无数版本,也是很多承诺,“只要你先......以后就可以......”
在前一个填空中,绝大多数时候要填写的都是“赚钱”,或是“成功”,即便是接受应试教育,也同样是为了高考考出高分,以获得高学历,找到一份好工作,拿到高薪水,因此可以更好地满足生理的需要与安全的需要。
可是,要怎么样我们才可以绝对安全,并进入到“理想”的追求呢?我想这绝不是当下的安全,风险意识已经把安全的时间范围推至老年,如果有子女,还得确保子女的安全。租房子不安全,买房子才可安居。公共交通出行不安全,私家车才可安全出行。且这安全还与汽车的档次有关,高价的汽车,才可以更加安全。
说到后面,我已经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安全了,出国旅行,使用一定层次的消费品,购买一定层次的娱乐休闲服务。这些就是尊重与自我实现吗?似乎还不是,但至少这些被看作必须的步骤。
我还很少听说谁自信地认为已经完成了“安全需要”,这个需要,只要开始,就有点没完没了,总有些道理说服你可以再未雨绸缪一些。然后理想就成了个永无到达可能的彼岸,也就被我们取消了。
这里发明出了一个奇怪的地点,一个“焦虑的乌托邦”。焦虑是一种弥散性的情绪,其原因当然是“安全需求”未被满足。但如何更安全呢?目标又非常确凿,更高的分数,更高的学历,更多的资源,更充足的财富。在这一切都实现之前,我们用娱乐来缓解焦虑,而焦虑又成为我们需要娱乐的充分理由。
永远焦虑着,永远无法安全,但目标永远明确,永远沉缅娱乐。焦虑,倒成为了一个无法逃离的乌托邦。
要先考上好大学,再进行素质教育么?要先财务自由,再追求精神富足么?人的发展是一条不断更好的进步路径,从低级状态,到高级状态?是一个不断进步的过程?
因而现实与理想,也是低级与高级,运气好的人享受高级,平凡人接受低级。并梦想着进步,沿着马斯洛的阶梯进入高级之中。
在这里,你应该明白陈丹青老师的《退步集》名字是何用意,这不是一个谦词,而是反对构造一个不断进步的阶梯和信念。因为把理想想象为进步之路的“高级阶段”,那理想就永远无法达成。
所以这次节目《一日谈》的口号“谈论另一种可能”,一点没要说理想可期的意思,因为不断谈论理想可期,将理想当做一个“额外选项”,那理想就永远没有可能。
这次想要指向我们一直接受下来的“现实”,那个无可逃避的“现实”。成功、竞争、进步、城市,这些过去被我们看作现实的中坚,理想实现的基础。
我想谈的另一种可能,是把这些当做我们需要克服的东西,这听上去荒唐极了,我们要追求失败、合作、退步、乡愁,并且这些不是我们逃避现实的乌托邦。而是如果有一种真实,这些才是真实的涵义。
我们要把这个清清楚楚的现实世界搅得模糊一点,好让另一种现实在其中浮现。然后一个新选择就出现了。只有不只一个选择的处境才称为选择,必须走一条成功之路不是选择,而是一种逼迫。不过在这里,丝毫也没有要人淡泊。
在这个新的生活形式中,我希望一种“良好生活”变得清晰起来,且这种“良好生活”一点不沾染理想彼岸的乌托邦气息,而是变得确凿可信。我不敢说它触手可得,这肯定也要殚精竭虑才可获得。不过好在这样的良好生活资源并不像顶级高校的名额,或者社会财富的分配,注定只能由少数人获得,这样的好生活慷慨而取之不竭。
当然,这样的节目只是引子的引子,是另一种可能的惊鸿一瞥,不过好在里面提示了方向,那起初是密林中一条难以辨识的小径。你得从大路上走下来,那是要一点勇气的,沿着这条小径向前探索。
随后真正丰沛而有生机的东西将为你呈现,你会将马斯洛需求层次抛诸脑后,你不再需要它了。
我们就没有理由再悲观起来。就像查拉图斯特拉所说,“学习欢笑吧。”